北京优秀作文：牛角梳子·桂花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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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阿婆本来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头发，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，她就坐在五斗柜上的大镜子前，梳出那个从我出生以来就没有看她变过的发型。

  首先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桂花油。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，装着金黄色的液体。阿婆把它倒一些在左手的手掌心，再用右手一点一点地抹在头发上，然后她拿起镜子前面的牛角梳，从发根往下梳到发梢。因为头发太长了，阿婆得挺直腰杆，上身稍稍地往后仰，才能一次梳到底，中间不停顿。等她把整头头发都梳顺了，就会用一条棉绳把头发扎成一束，再拿出几只长长的发簪，把绕来绕去的发束固定成一个贴在脑后的发髻。

  这个“梳头大典”，是我跟阿婆睡在她的八卦床上那段时间，每天都要参观一遍的。可是我一直都看不懂，阿婆的巧手是怎样在看不到脑后的情况下，做出那个式样繁复的发髻。后来我离家住到学校去，就更没有机会学阿婆梳发髻了。

  这几年来，出外的时候多，在家的时候少，就是难得在家了，也因为晚睡晚起的作息跟阿婆不同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阿婆梳头了。只是在中午吃过饭后，祖孙俩在走廊的旧藤椅上打盹时，阿婆会喃喃地跟我抱怨:

“街上的店仔真奇怪，没有一家卖桂花油的！我说要梳头，给我的不是像结冻猪油，就是像肥皂泡泡的东西。那种东西怎么能用啊？还有牛角梳子也买不到了，我现在用的那只断成两截还在用呢！”

  我知道阿婆说的是发油和慕斯，她以前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。我也发现阿婆的梳子剩下半只，可是我只能不知所措地默默无语。现在哪里还有人在用牛角梳子和桂花油呀！又过了一阵子，我回家时，阿婆不再问我桂花油，却不时地问我叫什么名字、从哪里来。天哪！阿婆竟然认不出我来了。我突然发现，阿婆黑油亮的头发，已经白的比黑的多那个贴在脑后的发髻，也有些松散，不像以前那么紧致了。

  回到大城市里，穿梭在大街小巷当中，特意地去寻找老式的杂货店，我要问问看，哪里买得到牛角梳子和桂花油。邻近乡镇的几条老街，一些古色古香的旧店铺，全都问过了，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和抱歉。我想，真的是没有人卖这两种古老的东西了。

  这天，我匆匆穿过火车站前面的地下道，想要搭车回家去看看阿婆。人声鼎沸、脚步杂的地下道两边，有两列铺在地上的小摊子。其中一个欧巴桑看的摊子，红绒布上整齐地摆满牛角制品。有烟斗、耳刮子、刮痧片，还有…还有一排牛角梳子！

  我精挑细选了一只花纹细致的牛角梳子，高高兴兴地回家准备送给阿婆。

  “阿——婆——，我回来了！你看，我带了一只梳子回来给你。”

“你是谁呀？叫什么名字？从哪里来的？”

阿婆拄着柺杖，巍巍颤颤地从里面出来，张大眼睛盯着我看，还是认不出来我是谁。

“我是恩子，你的孙女恩子呀！”

跟在后面的婶婶摇摇头说:

“认不出来了！连我天天跟她在一起的人，她都认不出来了。”阿婆拿起牛角梳子，看了又看，却不用来梳头。我急着说:“梳子啦！你梳梳看好不……”

  话没说完，我突然看到阿婆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！是的，漂亮的发髻不见了，变成齐耳的短发，松松地挂在脑后。婶婶看出我的惊讶，万般无奈地跟我说明:

  “阿婆已经没有体力自己梳头了！你姑姑和我都不会梳那种发髻，加上老人家抵抗力差，我们怕她那长头发洗了不容易干会感冒，所以昨天姑姑来把阿婆的头发剪短了。”

  剪短了，阿婆留了一辈子的长发剪短了。我能了解婶婶的无奈，只是……只是我真的没办法接受阿婆的短头发，眼眶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。我想，真的没有人再用牛角梳子和桂花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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